2017年4月29日星期六

有生之年‧茫然塵土夢 (20)

有生之年‧茫然塵土夢 (20)





威叔似乎很懂得控制大家的情緒,他等大家稍平靜下來便接着說﹕「我們千萬不要被戰鬥激情衝昏頭腦,主席說:『從戰術上我們輕視敵人,從戰略上我們重視敵人』,在戰術上,我們輕視敵人,是因為我們有祖國七億人民支持,有强大解放軍做後盾,有三百萬香港愛國同胞擁護。不過現時港英軍警武裝到牙齒,我們突擊街頭演出,隨時會有生命危險,我們要重視。下星期六的戰鬥任務,經已和各方面聯系好,工會將派出『工人叔叔』來現場保衛演出的戰友,目前文戰隊重要任務,是立即編排節目到時演出。」



文戰隊除了練習文藝演出外,最重要的一環,還是政治思想學習。因為政治統領着一切,成員們在各「排長」領導下,學習主席教導和當前國內文革、香港抗暴形勢發展等,每個隊員都要在學習過程中發言,將自己理解的說出來,好讓排長或班長能知道「下屬」的思維想法,這叫做「思想工作」。向陽從來未参加過這冗長的閱讀和討論,加上是個「新丁」,很多學術上名詞似明非明,什麽都聽不進腦子裏,人坐着但心和腦袋全不投入。她正在發白日夢時,突然聽到威叔說﹕「向陽苦大仇深,她父親被港英軍警打得半殘廢。」她眼前即活現當晚血淋淋的父親回家情況,向陽眼眶一紅望着天花板,淚如泉湧,她翟然的站起來,牙緊咬着下唇,兩手緊握拳頭,竭斯底里的叫嚷着﹕「我要控訴!控訴港英打傷殘害我爸!」極度激動使她半句說話也說不出來,女班長一手攬着她的肩膊:「向陽,你要堅強,在野獸面前不可以表示絲毫的怯懦!我們要打倒港英,為洪叔叔報仇,為被殺害同胞報仇!」這樣一說,文戰隊其他隊員都圍着坐在一起。向陽接過戰友遞過來的手帕,抹乾了眼淚,將父親當日的情況和傷勢告訴大家,隊員們個個聽得義憤填膺,磨拳擦掌,「打倒港英」「血債血償」的口號此起彼伏。威叔把握這個時刻,帶領隊員們學習一些主席語錄﹕「成千成萬的先烈,為著人民的利益,在我們的前頭英勇地犧牲了,讓我們高舉起他們的旗幟,踏著他們的血跡前進吧!」接着威叔很巧妙的引用主席的話﹕「我們都是來自五湖四海.... 」如是者歌聲一起,大家鼓着掌唱用主席這段說話編寫的語錄歌:「我們都是來自五湖四海,為了一個共同的革命目標,走到一起來了... 我們的干部要關心每一個戰士,一切革命隊伍的人都要互相關心,互相愛護,互相幫助。」跟着一個個隊友與向陽熱烈握手;此刻,向陽的心好像遇上了親人,真暖....  



威叔在文戰隊應該是「政治指導員」,他很懂得制造時機和利用時機,很不容易,他便將文戰隊的團結氣氛攪得熱烘烘的,他招招手讓大家坐下來接着說﹕「近日二十四樓經己暴露了,我們會址附近開始有便衣警探監視,文戰隊不能長駐這裏,要化整為零,分散了還是由『連』領導『排』,『排』領導『班』,有通知是由上到下,你們之間聯絡,姓名和電話要用自己的方法記下來,要是出了事,除了你自己之外,沒有人能知道上面寫的是什麽,明白了嗎?」氣氛頓時又嚴肅起來。這在旁的章叔說:「下星期六的突擊演出,要排練的節目大約有五個,不宜太長每個大約兩分鐘,由集合開始至疏散撤離,約十五分鐘左右,到時有卡車故意堵塞在馬路上,『工人叔叔』會將預先藏好的演出道具、銅鑼鼓鈸、橫額標語交給我們,他們會在四周保護,直至演出完畢,有小車接女隊員撤退到安全地方,男隊員要隨機應變混入群中撤離,具體就是這樣... 還有,這次是個實戰,會有危險,所以我們挑選十位隊員参加演出,其他隊員也要到場『做觀衆』,留意突發情況掩護正在演出的隊友,必要時要制造混亂,明白了嗎?」進叔接着說﹕「形勢變化,我們要更好的隱蔽自己,穿著不彷時尚一點,不要極左思惟,白衫藍褲。以後我們用一套通知『暗語』,我們隊經常到西環開會、學習和排練的那間學校改稱為『大哥屋企』,分別在跑馬地和北角的兩間學校改稱為『二哥』和『表叔』,九龍油麻地那間小學稱為『三妹』,記好了嗎?好了,我們現在還未選好節目和人選,那麽先定下次集合『墟期』是星期二晚上六時在『三妹』屋企,你們大家要趁這幾天專心功課,準備考試和迎接戰鬥!」




會開完了,向陽又是孤獨一人離開會址回家,雖然彌敦道還是多車多人,但仍可以感覺得到緊張氣氛,她孤單一人漫無目的走着.... 背後傳來一個熟識的聲音,小聲而憐愍的叫「向陽」一聲,她等這個聲音很久了,她轉身飛撲擁抱叫她名字的人,淚如雨下....



(筆者註﹕上面故事,筆者並不在場,是當年親歷其境的前輩口述告知,如有誤謬,請原諒及指出賜教!文中有誤植白字,仍筆者學術不足及疏懶校對,也可能行長文勞累所致,煩請指正)

2017年4月22日星期六

有生之年‧茫然塵土夢 (19)

有生之年‧茫然塵土夢 (19)



立行握着向陽的手,很認真的對她說﹕「我以後個多月還在學校內,但這次是我跟你最後一次單獨見面,今日之後,你我的聯系會終結,見面也不要打招呼,要是我出了事,你也要注意隱蔽,不要像上次事件鹵妄險些暴露了自己,你知道嗎



「立行姐,我捨不你啊!」向陽扁着嘴跟余立行說。她剛認識余立行才幾天,加上她一個親人也不在身邊,感到孤獨,本來她還有一個好朋友駱可苗,但她知道她並非自己的「同路人」,說話會不方便,也怕出事了會連累可苗.... 立行當然明白她的處境和感受,把向陽的手緊握說﹕「向陽,我們是革命戰士,不能有小資產階級情緒(指個人感情),不要拖拖拉拉,這是組織紀律,你要好好在文戰隊學習,明白嗎?」向陽是第二次聽到組織紀律這四個字,她聽來覺得很無情很决絕,她似明非明,意思是「上面」決定了,「下級」義無反顧的執行。向陽丟開余立行的手,飛奔入碼頭登上了小輪,回望岸上,看見余立行在抹眼中淚水的身影。



星期六下午,向陽按立行指示到九龍的「二十四樓」分會報到。那個地方處於市中心,是一座戰前樓宇的二樓,木板樓梯走起來「吱吱」的響,舊式樓宇樓底很高,足有十多呎,它四邊都有大片牆鏡和扶手把,像一個舞蹈練習場。當刻正有一位「導師」領着幾個年青人在練習。他們對着牆上鏡子,跟着導師「一二三四、二二三四」的擺動身體手足。向陽從未這近距離接觸過這些文化藝術,當然是很新奇,看見舞蹈員的身段,男的虎背熊腰,女的婀娜多姿。她看了一會終於有人發現了她,導師很親切的問:「這位同學,你有興趣學中國民族舞蹈」向陽說﹕「我來這裏是.... 」她突然察覺自己未弄清楚前,要注意「隱蔽」,她即轉了話題﹕「我覺得你們跳得很美啊。」這位導師笑笑對在場的說﹕「通知,文戰隊集合!」

很快,由小偏廳,書房連大堂集中了三十多年青人,這些男女大部份跟向陽一樣年紀,個個都帶書本氣,但朝氣蓬勃。一個剛才在練舞的高個子手執一面紅旗,呼喝了一聲﹕「集合!」隨着歌聲﹕「紅旗飄飄軍號響,人民戰士歌聲嘹亮... 」三十多人自動自覺的排列前後兩行,跟着向右看齊、向前看... 就真的像一隊軍人一樣。

向陽和幾位「新來的」,當然不知所措,站在一旁。未知何時導師旁多站了兩位中年人,看來連導師,這三位應該是「文戰隊」的領導吧!沒錯,導師... 大家稱他威叔,他是位民族舞蹈家,正職是位老師,二十四樓的多次舞蹈演出,威叔有份兒參與編排;另外兩位較年長的章叔是位洋行文職人員,是位業餘「戲劇家」,他多次為二十四樓公演的戲劇執導,其細緻程度,連一個茶杯放的位置、花瓶上花紋配不配合劇中時代,也不放過﹔最後的一位是「曲藝家」進叔,他是位經理級管理階層;每次二十四樓有公演或活動,他主理的「合唱團」必編排在開場的第一個節目。

文戰隊是按當年反英抗暴時勢需要而產生,香港「地下」學界將隱蔽在各官津學校的積極份子,調配到二十四樓這個「地下」基地,加上原來二十四樓的積極份子和重量級演出人材,用文藝宣傳為武器,在港英的槍尖下在意識形態上(文藝宣傳)與敵人週旋。另外,文戰隊的作用是培養幹部,每隔幾個月,便有「送舊迎新」,將培養好、有自覺性的學員調回原來單位或空白要發展群眾的單位,同時各外校調送學員到文戰隊學習。


威叔站在隊伍前,說﹕「解散後,大家圍一個圈,我們開個會。」圈子圍好了,大家坐在木地板上。威叔說:「我們文戰隊的戰鬥基礎是参照「烏蘭牧騎」(烏蘭是蒙古語,紅色的嫩芽)紅色巡迴文藝宣傳隊1959年,內蒙古原伊克昭盟鄂托克旗抽調有專材的文化幹部,組成小型精悍的流動文化工作隊,鄂爾多斯高原鄂托克旗烏蘭牧騎是內蒙古自治區西部上第一支烏蘭牧騎。隨後,原伊克昭盟各旗、市、相繼成立了烏蘭牧騎。各烏蘭牧騎保持二十人左右的編制,隊伍短小精悍,人員一專多能,裝備簡易輕便,節目小型多樣,既是演出隊、宣傳隊,也是輔導隊和服務隊,流動巡迴在農村牧區。我們文戰隊除了要與烏蘭牧騎般要一專多能,精兵簡政,還要發動群眾、團結群眾、教育群眾與港英作鬥爭,靠的是什麽?靠的是戰無不勝的思想和依靠群眾,要好好學習,我們手上有兩件武器,一是思想,二是文藝..... 今天我們是送舊迎新,有幾位戰友要離隊返回單位,另外有幾位戰友從單位調進來。」大家熱烈的鼓掌!


離隊的未等會議完結便離開,新加入的自我介紹姓名便被編排到隊裏的班組。當時文戰隊是按主席說「支部建於連上」,即是軍隊的共黨支部以連隊做基本單位。所以文戰隊的編制也是以連、排和班,有連長、排長和班長。向陽被編入三排五班,班長是位女的。
章叔舉舉手着大家靜一靜,說﹕「接到指示,下星期六我們文戰隊將會在街頭作突擊演出,打擊港英近日的囂張氣熖,我們只有很短時間排練節目.... 我們有信心嗎?」


「堅決完成任務!」大家異口同聲振臂高呼....

(如有誤謬,請原諒及指出賜教!文中有誤植白字,仍筆者學術不足及疏懶校對,也可能行長文勞累所致,煩請指正)



2017年4月14日星期五

有生之年‧茫然塵土夢 (18)

有生之年‧茫然塵土夢 (18)





接着,立行給向陽介紹有關近日社會上「反英抗暴」情況,說︰「目前港英政府對香港愛國同胞鎮壓,主要是阻止主席偉大思想在香港傳播,影响他們的管治﹔多年來香港一貫對學生灌輸教育,是要年青一代做英國老狐狸的奴才,但今次五月風暴使更多如我們一樣,就讀香港政府設辦的高等學府學生,醒覺起來。在港英政府教育制度下,官立、津貼、補助和私立學校學生,稱為『官津補私』,在這次鬥爭中是一條新的戰線,也是港英政府萬萬想不到,這班『天子足下門生』也會起來造反,除了今天我們學校發生事,前幾天有幾間名校成立了『學生反英抗暴鬥爭暴委員會』,撒傳單、貼標語﹔港英軍警和今天一樣進校拘捕多名學生... 向陽,我們同學今天也遭到迫害,我們也要『行動』起來,投稿給報館,為今日事提出嚴正聲明,和宣佈我校『鬥委會』成立,確立一個鬥爭方向。」向陽眼定定望着立行,說﹕「就憑我們兩個」「不是!我們身邊還有幾位『中左群眾』(註﹕中左是當年術語,是指思想中間偏左,也可以是左派的同情者)我們可以把她們組織起來。」立行接着說下去:「雖然是中左,但她們大多是和你一樣,來自工人階級家庭,有一定政治覺悟。」向陽聽了,知道自己並非孤獨,有點激動,說:「她們是誰?什麽時間我可以跟這些姐姐見面」立行嚴肅的說:「我跟你現時還是要保持『單線聯系』,因為你要隱蔽好你自己,在『我們中間』,只有我知道有你。還有.... 這些事,你要知道的,你會知道,要是不需要知道的.... 別問,這是組織紀律,你明白嗎?」向陽似明非明,吐吐舌頭說:「明白,立行姐是我的上級!」立行笑她的天真無邪,說﹕「以後你我相見應如陌路,如果我有事找你,我會把你課室外消防喉箱上的栓轉指向上方,如果你要找我也是一樣,我們在這裡會面,但平日時間,盡量減少回來二十四樓,目前這處是個極敏感地方。





父母親不在身邊的日子於十多歲女孩子說來,不容易過,但向陽性格跟男生一樣,她倒覺得不拘不束自由自在,晚間自煮自吃後,拼命趕功課温習,她要考好試,讓自己能順利升中三,無後顧之憂投入「戰鬥」。



學校事件發生後第三天,從報章上看見當日被捕學生,被港英法庭引用「緊急法例」,以簡易程序審判十四位女學生,觸犯「非法集會」(緊急法例,超過三個人在一起可以列為非法集會)和「使人恐惧與沮喪」(緊急法例,可以說是絕無僅有的欲加之罪、何患無詞)兩罪,立時監禁三個月,全校大部份同學曾目睹經過而嘩然。向陽見暗號知立行要見她,放學後馬上到ニ十四樓,在那處見很多來自不同學校陌生面孔,有一個共通點,大家都只是微笑而不打招呼,就是「你要知道的,你會知道,要是不需要知道的.... 別問,這是組織紀律。」大家只知道是「同路人」也無需打招呼吧!




原來今天放學後,香港學界開個「鬥爭大會」向港英「宣戰」,宣佈「香港官津補私學生反英抗暴鬥爭委員會」成立。大會很快便結束,立行將向陽帶到附近一家冰室,坐在一隅,開門見山的說:「我們決定了,明天我們立即行動,向全港市民、港英政府和學校當局宣佈,我們堅决支持和聲援被捕的十四位同學,要求港英立即放人,校長就事件向全校學生道歉!」向陽問:「那行動是什麽?」立行說:「我們經己安排好了。」她在書包拿出一叠油印的傳單:「明天你負責在學校頂樓,收到訊號便把這些傳單往操場撒下來,其他『戰友』會將一幅標語懸掛在當眼處。」跟着立行將「行動」細節,詳細對向陽說清楚。




第二天,向陽正常的上學.... 雖然說她是男生一般性格,始終是第一次参加「戰鬥」,心還是忐忑不安,她知道如果自己失手的後果,也知道如果自己真的失手被捕,雖然她知的是很少,但她知道是不能透露半點有關「戰友」的事,特別是與立行的聯系。她今天特別早回到學校,趁沒有人注意先到自己的「戰鬥位置」觀察一下,把傳單預先放在不易察覺位置。中午放休時間,大部份同學準備了自己的午膳,離開煩悶的課室到食堂去。向陽吃了自己帶的三文治,站在自己課室樓層,倚着鐵欄,觀察着下面操場的動靜,她在等待着行動訊號。這幾分鐘的等待對一個「第一次」好樣是特別長,終於,一串燃着了的鞭炮「劈劈啪啪」從學校外面投入操場,嚇得女學生驚叫走避,大家注意力被鞭炮吸引着,此時學校近校務處角,一幅寫着「徹底粉碎奴化教育」的標語垂放下來。在鞭炮一嚮,向陽用最快速度飛奔幾層樓梯,將傳單往操場撒了下去,然後跑回自己剛才站的鐵欄旁,她想不到她跑的速度比傳單飄下來還要快,她自信的接了一張,看看便順手放它往操場飄下去。




如果說,這樣是個勝利,的確是亞Q精神,因為是個無濟於事的宣示。學校的清潔工很快便將這攤子收拾了,唯一留下痕跡的是第二天的左派報章圖文並茂說,港島著名女校起來「造反」了!




個多星期後的一天放學前,向陽又看見立行要和她會面的暗號,她懷着極興奮的心情跑到二十四樓.... 那個地方原原全全的變了,掛上了主席像,旁兩面紅旗及很多主席語錄,使向陽覺得有點不自在。立行帶着向陽走到北角碼頭,望着維港,本來向陽是興緻勃勃想告訴立行,自己當日撒傳單的「戰鬥經驗」,但見立行板了面孔,心中想﹕「難道我錯了」她正想問,立行先開口﹕「你做得很好,身手敏捷,想不到炮仗響未停你經已完成任務且返回原處.... 」向陽笑笑,笑得很自滿和很燦爛,她正想說話,立行接着說﹕「我想將你調離我們「單位」(當年用語,即獨立的組織)送你到另一個單位去。」向陽大惑不解,問﹕「我剛在這裏開始,是否我做錯了事,要把我調走」立行放鬆一下自己,和顏悅色對向陽說﹕「你做得很好,是我自己的問題﹔今年中七了,過個多月我便要離校入港大,不能再帶你 .... 你是工人階級出身,根正苗紅,苦大仇深,政治覺悟高,在學校仍是隱蔽,所以『上面』準備調你到另一個單位接受鍛練,明天是星期六,你下午二時到九龍的『二十四樓』分會報到,那裏新近成立了一個戰鬥單位,名『官津補私學生文藝戰鬥隊』,簡稱『文戰隊』....

如有誤謬,請原諒及指出賜教!文中有誤植白字,仍筆者學術不足及疏懶校對,也可能行長文勞累所致,煩請指正)




2017年4月8日星期六

有生之年‧茫然塵土夢 (17)

有生之年‧茫然塵土夢 (17)







這一天,因為是末期考試前夕,學校預多些時間給同學們自修,正因如此,很多學生在學校操場温習。向陽和可苗剛走進校園,便有一隊穿防暴裝備的警察從大門衝了進來,將操場封鎖。跟着,學校的廣播響起,要求所有「不涉事」的學生馬上返回課室。由警察進入校園到廣播,本來很平靜温習的學生均感到愕然和意外;



前些時候在這操場近校務處,發生了一件事,幾個學生和校長理論,其中一位看來是較高年班的對女校長說﹕「我投稿給報社是有關香港的教育制度,是個學術討論,沒有任何煽動成份,也不涉及目前香港動亂,辦報社的團體也是合法社團,為何校長要警告和處分我」女校長說﹕「你知道那份刊物是左派的嗎我們學校是絕對不准學生談政治... 」在場的另一位學生頂着校長說﹕「校長說是有左、右派俱分,那不是政治嗎討論教育又怎可能會跟政治掛上鈎跟着其他的七嘴八舌跟校長理論起來。女校長一張嘴巴怎敵得過幾個女學生,漲紅着臉說﹕「你們給我返回課室!」指着高年班那位學生說﹕「你在校外参加政治團體,在校內煽動同學與學校對抗,我要開除你學藉!」校長這言一出,附近又有幾個學生加入支持被罸的高班生,校務處走出幾位老師,看來是支援校長,場面開始有小小混亂;最後校長對這羣學生說﹕「你們馬上返回課室,否則我報警!」這十多個學生那會就範.... 警察如狼似虎把十四個女學生帶上囚車。在她們被帶走時,向陽仍呆立在操場上﹔她親眼看見新蒲崗,木彈槍將左校女學生擊倒在地上,腳骨折斷、血肉模糊﹔也親眼看見父親滿身還淌着血的傷口,當她聽見被帶走的其中一個女學生,上囚車前經過操場,高聲向學校各樓層站在欄前圍觀同學,呼叫「革命無罪,造反有理」「打倒奴化教育」,向陽一股熱血湧上心頭,好像是對她的一個號召... 「行動起來吧」!



當向陽有這個衝動,企圖站出去聲援被捕同學時,一雙有力的手緊緊按在她肩膊上,耳邊有人從背後小聲的對她說﹕「莫衝動!小心隱蔽, 保持有生力量﹔鬥爭要有理、有利、有節!」向陽轉個頭來看,按着她的同學很面熟,看年紀應該是高年班學生。這時的向陽﹔爸在廣州接受治療,媽也要在廣州倍伴,哥不想讓政府知道他是「暴徒」家屬身份,不能經常現身接觸,她好像是個孤兒,此刻好像是遇上了親人一樣,她雖然聽不明對方的說話,但明白對方是個「同路人」。她强咬着嘴唇忍着淚水,說﹕「姐姐,你知道我.... 」「我知,這裏不『方便』,今天放學後才談,我在二十四樓等你,你知在那裏吧。」


二十四樓是個什麽地方它是一個合法的,主要面對青少年學生的文藝社團,它成立於中國改朝換代前夕1948年,港英政府在1949年一次過封閉了幾十個親中學生團體,二十四樓(註﹕二十四樓在此文中只是個代號,筆者不便列明,請原諒)是唯一「幸存」..... 其實英國老狐狸故意留下這一個,所謂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便容易了解和找出香港青年學生的動向。二十四樓背後是受國內「工委會」領導(香港工作委員會)的香港「地下」學界,他們要求將這個碩果僅存的基地,裝扮成為一個藝術團體,經常有戲劇、舞蹈、合唱、輕音樂、中樂等文藝活動和演出,由於主要是面對青年學生,針對學生「疾苦」,有各類各級學科補習班和研討會,藉此發展積極份子及「地下」人員﹔全盛期有三個會址。


放學了,向陽一口氣跑到二十四樓,那位高年班的姐姐經已在那裏等着。她見向陽來了,坐下後很親切的向她介紹﹕「我是中七班的余立行,這裏人家給我花名『鱲魚』,你叫我立姐吧!你家的事『我們』都知道。」立行一提起向陽「家事」,這個孤兒淚如崩堤,一張紙巾送到面前來,向陽抬頭看,是曾站在主講台的葉宇騰,還有在旁的幾位,主動移座椅過來圍成一個圈,很熱誠的關心和問候向陽。立行看來是二十四樓主事人其中的一個,她先說說今日在學校發生事的情況,她說﹕「這件事我自己要負責,大家學習主席的話不足,事出也太突然,沒時間溝通研究,沒有心理準備也沉不住氣,本來是一個『口頭警告』或記一個『小過、大過』,事情便可以化解,但大家不懂得的是,我們鬥爭對象不是學校,是『奴化教育制度』和港英政府,不應該跟學校對着幹。」她停了停,眼滴下淚說﹕「港英拘捕了我們十四位同學,其中部份是我們的『積極份子』,還有幾位是無辜的同情者,聽說明天以『緊急法例』宣判,我們學校的存在力量一下子瓦解了。」她將目光移到向陽臉上,說﹕「你爸爸出事的第二天,我們經已接到通知,你在我們學校,但我們不知怎樣才能和你『聯系』起來,所以我今天不讓你衝出去,要保着有生力量。」向陽心在想﹕「我終於找到『地下』組織了。」

如有誤謬,請原諒及指出賜教!文中有誤植白字,仍筆者學術不精及疏懶校對,也可能行長文勞累所致,煩請指正)


2017年4月2日星期日

有生之年‧茫然塵土夢 (16)

有生之年茫然塵土夢 (16)






 寫在第三章開篇前﹕一九六七年香港左派暴動,在當年香港社會存在一些矛盾,也同樣受到周邊鄰近城市發生抗爭事件影響,最重要的,還是由一股「外來力量」推使和支持,這一點經已在上文第一、二章簡畧說了。當年港英政府恐防有如澳門澳葡政府「低頭認錯」下場,在英國政府默許,用殘暴血腥手段鎮壓。當年發生的事如近年香港政治風暴起源誘因很接近,同樣地受到周邊國家、城市;台灣太陽花運動,中東民主運動阿拉伯之春等影響,加上一些政府和社會間實際存在矛盾,個別傳媒刻意喧染擴大的「社會矛盾」,和無可否認、証據確鑿,有一股以美國為基地勢力,經香港一家傳媒收賣一些學者、政客、學生和滋事份子,在香港在政治架構,社會安寧和諧層面進行破壞,出現了佔中、佔旺、九龍等暴動。所不同者是當年爭取的和今天的不同,當年的和今天的抗爭對手也絕對不一樣.... 好了!故事將要離開這個「是非圈」,仍然是在六七年事件的時代背景,道出一些真正發生過,一些曾在這個「圈圈」生活過,鮮為人知也被人遺忘了的故事...


-----第三章-----


洪福來被工會來人送回廣州軍區醫院接受治療,兩個星期後,工會再派員接福來嫂到廣州探望和照顧丈夫。其間福來嫂多次接受工聯會邀請参加一些「控訴會」,在幾百工友前控訴港英政府對福來的摧殘﹔福來嫂將親眼看見自己身邊人傷勢告訴工友,痛心疾首,每次都淚流滿面,這亦將本來一位農村婦女鍛練得更堅强。在她離家動程往廣州前夕,福來嫂和向陽站在居住廉租屋單位的小「騎樓」,母親向女兒說﹕「向陽,我要到廣州照顧你爸,此去可能個多月。你爸皮外的傷沒大碍,但左邊肩傷沒有太大進展,左手可能會廢了,醫生們都盡力去挽救你爸右手,槍傷貫穿了手腕,現時傷處發炎脹腫了,未知神經線及血管被破壞情況,唯一可幸是子彈不在傷口之內。向陽,媽不在你要自己照顧自己,你要讀好書考好試,還有一個月學期便完,到時我和你到廣州探你爸。你哥不會常回來,因為他不想被警察部知道他和你爸的關係,他會在外找你。」向陽想爸也捨不得媽,眼淚汵汵而下,福來嫂輕輕把向陽眸前淚水抹去說︰「你爸是鐵男兒好漢子,你別丟他的臉。」跟着小聲的說﹕「你哥告訴我,昨天他想回來,但發現對面大厦樓梯經己有警察便衣監視我們,別看!我們要若無其事的生活下去,難得有他們『保護』。如果你有什麽事要找幫忙,你找敬叔,他會帶你到海員工會,他們會『接應』你,記得了嗎?」



夜幕低垂,對面樓梯兩個黑影在燈影照抽着香烟;「監視」是沒有實質意義,是心理戰,也是「白色恐怖」一種壓迫手段,使對手產生恐懼.... 福來嫂趁黑和向陽一道下了樓,舉頭望梯間兩個黑影也消失了,她們馬上返回住處,不開燈好像沒人在家,安安樂樂睡了一覺。第二天早上向陽醒來時,福來嫂很早留下字條說離家了,向陽也要趕車趕船上學,她下樓前望對面梯間,只見抽烟人還在... 她笑了笑,揹起書飛奔下樓,不一會便把「尾巴」甩掉....




巴士到啓明樓站,可苗上車。她們本不同班級,近日課程安排,能一齊在巴士遇上機會也減少。向陽和可苗坐在一起,她將父親的事全告訴了可苗,很平靜的跟着說﹕「姐姐,我有把握考好這個學期末試,可以升班。我會利用暑假這段時間投入和港英拼一拼,為我爸報仇... 」這真嚇了可苗一跳... ﹕「報仇怎樣報?」,向陽似天真也認真的說﹕「我去找『組織』,就好像你借我看的書,以前的革命前輩般的『地下』組織,我相信有、一定有!」剛巧這刻在她們返校的路途上,經過那座地下是國貨公司、在二十四樓有温書場地的大厦,向陽指着上面二十四樓說﹕「上面一定有!我要投身這場『革命』。」可苗望着面前稚氣未除的向陽說:「你知你自己說什麽嗎這是會流血,會坐牢,會死人,會誤你一生前程,你知道嗎」「我知道,我爸為民族尊嚴付出代價比犧牲的人,少不了多少,他可能會終身殘廢,死的死,傷的傷!但他們還是為國家民族這口氣前赴後繼,我也是中華兒女,眼看爸的劫禍,難道我還要退縮嗎」眼前的向陽在一刻間好像成熟了很多...  可苗的腳步沒有停下來,她看着自己腳尖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她沉思着,回首見後隨向陽邊走邊抽泣着,她也知道向陽為她自己做了一個很艱難的決定。可苗停下來對向陽說﹕「我很後悔帶你到那個温書場去.... 」話未說完,向陽接着﹕「姐姐,這不關你的事,這條路是我自己選擇的!」

(筆者註﹕如有誤謬,請原諒及指出賜教!文中有誤植白字,仍筆者學術不精及疏懶校對,也可能行長文勞累所致,煩請指正)